Heaven
乾
(Jordan Peterson I)
Oil, acrylic, emulsion, soil, sand, straw and dry grass on canvas
156 x 196cm, 2021-22
感谢乔丹·彼得森教授于2021年11月在剑桥为这幅画担任模特。
将奥斯威辛集中营(比克瑙)与乔丹·彼得森——这位以批判“觉醒”文化闻名的心理学家、以色列的公开支持者*——并置,或许会引发误读。我的创作并非为了表达任何政治或社会观点,也不是为了进行道德评判。艺术的本质并不在于此。对我而言,历史、政治、道德情感、社会议题乃至模特本人,皆是平等的“素材”:它们需经提炼与重组,以揭示其内在关联与矛盾,最终熔铸成一个新事物——理想情况下,这一新生物可以成为一口意义的深井。若以文字诠释,这口井或遭曲解。绘画的题材仅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
当格特鲁德·斯泰因看到毕加索为她画的肖像时,说:“这不像我。” 毕加索回答:“夫人,您终会变得像它。”* 我认为,毕加索并非是在为“立体主义”辩护,也不是在探讨“真实”与“表象”的对立,他只是在说,他的画并不服务于斯泰因。相反,斯泰因,像他其他的绘画对象一样,皆服务于画作本身。艺术才是终点,并且超越了善恶的界限。
我不愿对这幅作品做出结论性的解释。艺术既不是单纯的情感表达,也不完全依赖逻辑推演。关于创作动机与灵感,以下摘自我当时的日记:
*彼得森因反对“觉醒运动”(Wokeism)而成名。这幅画及其相关文字的创作时间远早于2023年10月7日后以色列对加沙的报复性屠杀,更早于彼得森对以色列近似纳粹暴行的公开支持。事后,我也感到惊讶——从事实层面看,我的画确实预见了它的模特。
2022年1月20日
“美既神秘又可怕。上帝和魔鬼在那里争斗,战场是人类的心灵,”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道。
我第一次参观奥斯威辛集中营是在2018年12月。那里的景象令人惊惧且震撼——无论目光投向何处,都是绝对对称的直线。在压抑的天空下,积雪覆盖着残酷逻辑和疯狂理性的遗迹——那可怕的“权力意志”……还有雪,“让我感受到上帝临近的是雪的寂静。”* 我迫切地想要捕捉那种意象。然而,在保罗·策兰(犹太人)和安塞尔姆·基弗(德国人)之后,作为一名年轻的中国女性,任何尝试都会显得苍白可笑。我当时便意识到,奥斯威辛是一个空虚之地——没有人,没有生命。就像罗斯科的画,它的“美”依赖于 “空”。要如何画一个 “空”的地方?
如今,在我称之为“生活”的外部世界的驱使下(画名人可赢得短期关注),我真要把一个网红画进那个空的地方吗?真俗!这还是艺术吗?
乔丹·彼得森的粉丝大多是年轻男性。成名过程中,他逐渐成为他们的精神导师,引导这些年轻人从母性的世界跨入雄性精神的领域。当我看到他在2020年经历了一场不明原因的“瘫痪危机”后重返YouTube时,他依旧能够精准地解答各种问题。然而,在他理性的表达中,时不时地掺杂着情绪崩溃的瞬间——一个脆弱的男人坐在屏幕前,拼命保持清醒,紧紧抓住“理智的堡垒”……在荣格心理学中,不同文化中的“天、天堂、乾”都是“理智”的象征……阳刚的理性(父)与阴柔的混沌(母)之间的冲突……我能否去画这个冲突?
那次旅行,我从奥斯威辛游至柏林……在视觉上,柏林延续了奥斯威辛带给我的那种雄硬而残酷的震撼——严肃的直线无情地切割着天地……它是否是一种“父权去势”*的心理症状——当自我过度认同父神的原型或父权权威时,便会出现“天堂膨胀”或“精神湮灭”。在这种状态下,自我与直觉本能的联系断裂,导致意识(乾、阳)与无意识(坤、阴)之间的失衡。这是否就是模特(彼得森)与背景(奥斯威辛)之间的内在关联?
“反者道之动”,一个美学原则?
*奥尔罕·帕穆克 《雪》
*在埃里希·诺依曼的《意识的起源与历史》中,“父权去势”指的是自我由于过度认同父权权威人物和规范而与其创造性和生命力断裂的心理过程。
2022年1月21日
意志——理智对善的倾向
偶像崇拜——理智对善的误解
乔丹·彼得森常提及他所收藏的苏联“宣传艺术”,其中大量列宁的肖像 (而公众面前的彼得森,不停批判共产集权,给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写前言)……我出生时,对毛泽东的偶像崇拜已不再盛行。然而,在我出生前,十来年间,毛主席像主导着整个中国画坛。五千年华夏文明陷入了盲目肤浅、智识荒芜之中。那场疯狂的个人崇拜造就了一个道德和美学的真空,而我就在那个真空中出生长大。
奥斯威辛,偶像崇拜的另一极端表现。
“恶,请成为我的善。”*——对善的误解。
基督神学和儒家哲学都认为,善是人类灵魂的自然倾向(“人之初性本善”)。阿奎那提出,只要对善(即神学里的“上帝”)的天生渴望存在,我们就会创造出自己的神,取代上帝。例如,当至高的善(上帝)被等同于名声、金钱或权力时,物质主义就变成了一种偶像崇拜。偶像崇拜源自对至善的误解和替代。
*弥尔顿《失乐园》
2022年1月29日
对称——不对称
我要尽量把背景建筑画对称了,因为前景的人是不对称的。
《佐哈尔》(犹太教卡巴拉经典)认为,善与恶皆源自神。神圣的两极对立一旦平衡,善便涌入世间。若这种平衡被打破,恶便随之肆虐。人类的行为触动着这种神圣的平衡,决定着善或恶的显现。
2022年2月16日
尝试在天空上画出细密的裂痕,灵感来自保罗·策兰的一句:“兔皮般的天空。”……结果:兔皮并不适合我的天空。
2022年2月19日
破 晓。我真的在“凿破”天空。
女娲补天。这是否意味着天如墙?天中有墙?抑或,天堂本身就是一堵墙?
天堂——围墙中的花园(“围墙”是“天堂”一词的词源;彼得森也特别好说这个概念)……墙在剥落……剥落的墙皮……效果不错!